即将3周岁的校刊《和安》,今天正式上线学校微信公众号,这是《和安》的成长,也是赣榆县第一中学与广大学子、广大家长、广大关心学校发展的朋友们互动交流的新平台。其实,自创刊以来和安编辑部的作品一直在学校公众号不定期发表,诗意一点的说法就是:我们一直和您在一起。而现在,我们要把工作做得更细致,不但推出“名家名作”,给您有态度、有情味的阅读,还会延请“身边作家”为同学示范,更会把校友、同学、家长的优秀作品“秀出彩”。我们的愿望是:彼此烛照,相互点亮!让我们打开电脑,敲下字句吧,给自己的青春写就旁白,给你的似火年华留下印记。2020,我不止愿意遇见你;2020,我更希望从此认识你! 《和安》编辑部 栏目:名家名作 2月24日,与同事商量做《和安》电子刊,我的心里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喊:必须以武汉为中心,做第一期! 从1月23日起,身边多数人,是通过疫情认识武汉的。也有一些朋友通过池莉的同名电视剧《来来往往》或者她的其它作品认识过武汉。当然,去过武汉的朋友这些天会更加心痛! 那些替我们受难的同胞,还在受难。 而我,在这里,含着眼泪,只想说:让我们更多地了解武汉,让我们一起来爱武汉!永远爱,永远感恩! ——编辑韦庆英寄语 行云流水的武汉 方方 一我想,我们坐在长江的入水口来说武汉是最好不过了。这儿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汉水带着它的明亮,缓缓汇入进浑浊的长江。入江口的水线十分清晰,两水激荡的状态,是又排斥又交溶的。你细细凝视时,心里会蓦然地生出感动。在这里,我们可以坐在江堤上,遥看龟蛇两山的行云,倾听长江滔滔的流水。还有白云黄鹤、琴台知音这样美丽的传说和晴川汉阳树,芳草鹦鹉洲这样雅致的典故相伴在我们的身边。虽然它们与我们相隔了几百年甚至一千年,可此时此刻,你不觉得它们都近在咫尺么?诗说,日暮乡关何处去,烟波江上使人愁。这诗就站在黄鹤楼上写的。黄昏的这个时刻,读了这样的诗句,不觉得我心你心还有诗心都是相通的么?这一切,对于一座城市都是不可缺少的元素。它们使这座城市的韵味绵长,自有一种动人的魅力温暖你的心。坐在这里,我们信手指点,它们便都会从四面八方,从千年万年的时光中,涌来眼前。当然,我引你来到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沿着这条大江,来到了这座城市。 四我读书的小学在著名的二七纪念馆旁边。我在这里从幼儿园、小学一直读到初二,总共呆了九年。我们的校园很大。有好几处果园,那是我们最珍视的地方。我少年时代所有的痛苦和欢乐几乎都在这里发生。我在这里最风光的事是小学二年级我便加入了学校的火炬艺术团。我是全团最小的一个舞蹈演员。我跳舞一直跳到了初三,然后改学了扬琴。我在学校里一直是个名人。我最初的文学创作也是由这里开始。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写下了我人生的第一首诗。老师为此作了一次家访。她大大地表扬了我。十几年后,我终于发表了我的处女作,那就是一首诗。我总也忘不了老师对我母亲大声表扬我时的神情。在课余时,我们经常到二七纪念馆去玩。那里的松柏郁郁葱葱,走到近处,我们就无法嘻闹。二七大罢工,是这座城市非常重要的历史事件。上小学的时候,我见过许多亲自参加大罢工的人。他们对我们讲述林祥谦和施洋的故事。那些英雄的往事,曾经让我热泪盈眶。不记得是几年级了,我和几个同学埋了一张纸条在二七纪念馆中央一个最大的柏树下,纸条上写着我们的理想,大家相约二十年后再找出这纸条,看看自己的理想实现了没有。我不记得我在纸条上写下的是什么,我只记得少年时代的我最想当的是一名解放军记者。这个理想看来也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了。二十年早就过去了,我们没能回来找那张纸条。二七纪念馆也搬离到了别处。大柏树亦不见踪影。我就读的新村小学,后来改名叫作林祥谦学校,现在又改了回来。只是英雄们还活在我们心中。当年那些老工人讲解罢工过程的神态,在我心里依然清晰可见。 其实,武汉的历史,就是人与水斗争的历史。是人进水退的历史。武汉人外战江洪,内战湖涝,经年已久。这场斗争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与水争地,在水中筑土为墩,所以武汉遍布以墩为名的地址;遇水架桥,水退过后,地名尚在,所以武汉也满是以桥为名的地方;因洪筑堤,为防江洪泛滥,沿江沿河只能修堤挡水,所以武汉以堤为名的街道也比比皆是。武汉最大的创痛也来自水。1931年的大水给武汉带来的灾难,足以让武汉人生生世世不敢忘记。它在一夜间令几十万人四乡流落,也在一夜间使武汉的山头变成孤岛,它使城里的屋顶有如海上浮漂的枯叶,也使市民一天死亡的人数量数以千计。水落之后的武汉,面对一派颓败的废墟,挽走衣袖,重建家园。于是,几年后,武汉重新回到了它的繁华。说起繁华,武汉最初的繁华便是从堤上开始。武汉最古老的街道叫长堤街。长堤街位于汉口。长堤街就像是一幅大画的轴心,武汉的城市画面从它这儿拉起,慢慢地慢慢地舒展开来。于是,它有了后来的民主路,有了江汉路,有了民众乐园,有了解放大道,有了建设大道,有了发展大道;也有了无数无数的人,在这画卷上展示自己的爱恨情仇以及生生死死。画卷至今还在舒展,我不知道它的尽头会在哪里。只知道每一年每一年都会有新的画面出现,都会有新人诞生,旧人逝去。这一切,都是风景。我的小说中许多场景都不可避免地发生在水边,许多人物也都不可避免地出没在已成闹市的堤街或没有流水的桥下。这个都市风景给我的不只是灵感,而更是创作的力量和源泉。 武汉人常说一句老话来夸耀自己。他们说:“紧走慢走,三天走不出汉口”。说的就是汉口之大。汉口何止是大!尤其开埠以来,西方银行洋行纷然登陆武汉。沿着江边圈起租界,盖起高楼。仿照着上海,也形成了汉口的外滩。灯火通明的街景,霓虹灯不灭的晚上,使得汉口颇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味道。繁华的概念便从这些夜夜欢场处处笙歌中透露出来。繁华,再加上处于两江汇合口的位置,武汉表面上颇似美国的芝加哥城。所以,当年人们就管武汉叫作“东方芝加哥”。但是武汉的闻名于世并非是因为它的繁华。而是因为枪声。1911年推翻清廷的第一枪不是在有着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打响,也不在洋风吹彻的上海打响,甚至不是在革命领袖孙中山的老家广东打响,而是响在大陆深处的商业都市武汉。这粒子弹一经射出,便一下子洞透了几千年的历史,让帝王时代有如多米诺骨牌,从清朝一直倒至大秦王朝。皇帝成为平民,帝王的岁月从此不在。后宫的歌声也从此失声。中国也就被这枪声引领到了一个新的纪元。 八我一直奇怪历史怎么给了武汉这么好的机会,使它一夜成就了大名。后来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张之洞。很久以来,我都觉得一个人的力量是十分十分渺小的。古谚云,独木难成林。滴水不成河。这都是说,人呵,你是多么的弱小。可是有一天,我从历史书上读到了张之洞。突然间我觉得人的力量有时候是十分强大的。强大得能够塑造一座城市,能够开一代风气,能够改变无数人的命运。1889年,张之洞以湖广总督的身份来武汉走马上任。洋务派人士张之洞有权又有见识,对于武汉来说,有这样的官员已是福气。可这个张之洞偏还喜欢有所作为。这一来,总督府所在地武汉便大得便宜了。地处内陆、经济封闭保守的武汉正是因了张之洞而开始了它生平最大的一次起飞。张之洞在武汉开办了炼铁厂,为武汉成为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作出了最初的奠定;张之洞在武汉主持修建了芦汉铁路即后来的京汉铁路,使武汉成为九省通衢之城;张之洞在武汉开办了中国第一家兵工厂,“汉阳造”曾经是中国最为著名的武器;张之洞在武汉大修堤防,使武汉成为今天这样的城市规模。三十四公里长的大堤至今仍屹立在这里,它的名字就叫“张公堤”;张之洞在武汉大办教育,使得武昌的办学之风一时兴起。早期的革命者许多都是由这些学堂书院中走出,它包括著名的黄兴和宋教仁等等。今天的武昌也因了当年的雄厚的根基而成为大学林立之地。教育带动着科技的发达,科技则给这座城市的发展提供的莫大的动力。张之洞所作的这一切,用两个字来形容,就叫作“开放”。虽然开放是时代进步之趋势,但在封建的帝王时代,也得要有人领先而为。张之洞就是这样一个领先的人。有了张之洞在武汉开创的这样一个社会背景,武昌响起摧毁帝制第一枪就不足为奇了。可以说,张之洞当年的政绩至今仍然影响着武汉。而时间却已经过去了百年。 十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一直地在长江边上的武汉生活着。我在这里读幼儿园,读小学,读中学,在这里当过四年工人后,又在这里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仍然留在这座城市工作。掐指算来,我已经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几近45年了。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呵,它走得竟是那样的不知不觉。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的青春岁月差不多也就随着这江水,流走了。有客自远方来,武汉人最喜欢带着他们四处看武汉的风景。他们的首选当然是黄鹤楼。平民用它思乡,文人用它抒情,官人用它来显示风水。在这楼上望着浩浩江水,古人崔颢李白孟浩然们把诗写得美仑美奂,这当然是一个不能不来的地方。然后他们会来琴台。俞伯牙摔琴谢知音,高山流水,这是何等美丽的传奇。这也是一个不能不去的地方。然后他们还会到这碧波荡漾的东湖。世界上没有一座城市的城区中有这么大水面的湖泊,惟有武汉的东湖。东湖沿岸尽显楚文化特色。似乎是想要借风景提示人们记住我们古老的文化之源,也似乎是想要借文化来丰富湖光水色的单薄。但我有时候更愿意带着客人在这样的街上走走。街道在长江的两岸波浪一样展开着的。它们顺着江流的摆动而蜿转。所以,武汉的街道很难有一条笔直笔直的。它们悄然地弯曲着,线条就像河流一样柔和。街上的人们或脚步匆匆,或自在悠闲。走进这些几近百年的里巷,看着这万国旗一样飘动的衣裳,听着那浓烈硬朗的汉腔,或许会有热情的武汉人为你端一碗莲藕排骨汤,也或许会有坏脾气的武汉人对你大喝一声:搞么事沙?!这里没有自然风光的纯净,却有人间烟火的温情。其实,武汉人才是武汉最大的一道风景。 十二对于武汉这座巨大的城市来说,我在一九五七年的加盟,只如一滴水掉入这长江中一样,可谓无足轻重;但对于我来说,它就几乎塑造了我的生命。也就是说,我之成为今天的我,挖去了这座城市,我便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许久以来,我都固执地认为我是不喜欢这座城市的。我总是想要离开这里,总是觉得远方有更美好的地方在等着我。1976年唐山地震后,听说那里需要移民,我竟天真地拉着同事到处打听:我是否能移民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我想要离开武汉的愿望十分强烈。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就没有走成。但在1986年的冬天,改变了我的想法。那时我业已大学毕业,分配在省电视台当了编辑。这一年的春节前夕,我被派到中央电视台学习一个月。这是我离开武汉最长的一段时间。这年的春节我在北京度过。说来也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春节的三天,整个旅馆里寂寥无人,北方的寒风在窗外嗖嗖地吹刮着。突然间我就开始想家了,一种忧伤的情绪挥之不去。我知道这就是乡愁。身在异乡,隔着这漫天的风雪一个人孤独地回想武汉。这时候,我才明白,如果我有乡愁,这个乡愁的萦绕之地除了武汉,再无别处。对于我来说,它已经是一个镶嵌在我生命中的城市,它与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惆怅,青年的热情,丝丝相扣;与我的梦想,我的热情,我的追求,以及我的婚姻和爱,血肉相联。我只有一脚踏在武汉的土地上,才有一种十分切实的安全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四十五年光阴的培育。与我的老家江西和我的出生地南京相比,它已经是我真正的家乡了。我想拒绝都不行。我想不喜欢它都不行。在这个离家的冬天,我觉得我已经叛变了父亲对我的灌输。我对这个城市不再有厌恶,相反,我有的倒是由衷的喜爱。或许与其它许多城市相比,它仍然是一个有着无数毛病的地方,可是因为我在这里成长,或者说,在我成长的同时,我也看着这座城市成长。我们共同地迈着步伐,共同地改变自己,共同地走向成熟,我们知己知彼,相知已深,因此,这座城市对于我,就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我有时候也会问自己,跟世界上许多的城市相比,武汉并不是一个宜人之地,尤其气候令人讨厌,那么我到底会喜欢它的什么呢?是它的历史文化?还是它的风土人情?更或是它的湖光山色?其实,这些都不是,我喜欢它的理由只源于我自己的熟悉。因为,把全世界的城市都放到我的面前,我却只熟悉它。就仿佛许多的人向你走来,在无数陌生的面孔中,只有一张脸笑盈盈地对着你,向你露出你熟悉的笑意。这张脸就是武汉。所以,当我开始写小说时,这座城市就天然的成为了我的作品中的背景。闭着眼睛,我就能想象出它曾经有过的场景。它的历史沿革,它的风云岁月;它的山川地理,它的阡街陌巷;它的高山流水,它的白云黄鹤;它的风土民情,它的方言俚语;它的柴米油盐,它的杯盘碗盏;它的汉腔楚调,它的民间小曲。如此如此,想都不用去想,它们就会流淌在我的笔下。古诗云,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武汉就是我的敬亭山。 【作家简介】方方,本名汪芳,女。汉族。祖籍江西省彭泽县,1955年5月生于江苏南京,成长于湖北武汉。1974年高中毕业后在武汉当过装卸工,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获学士学位。毕业后分配至湖北电视台工作。现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省文学创作系列高评委会主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一级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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