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 围

雨后，橘园。

泥土味微腥，夹杂着草木气息。远望橘林，一片浓浓淡淡深深浅浅的绿，静谧安定，唯鸟鸣婉转。

老农说，这是今年第一季真正意义上的“秋橘”。哈，都说“愁”乃文人心上秋，足见秋之肃杀、冷清！而这一片郁葱的橘林，只能在枯寒之季才显出自己的价值来，不亦悲乎！

携篮上路，一路哼唱。我穿梭于树隙，愈走愈深。但见树行树列很有讲究，错落有致，极富韵味。一颗颗橘果结缀在枝头树梢：或一袭青纱绿萝裙，青春洋溢，似溪边采花少女；或肩披金丝翠碧纱，略施粉黛，若当垆卖酒的少妇；或身着绣大朵血色牡丹的华衣，雍容华贵，如飞檐下的倾城佳人……橘虽无言，却自有一番生活的经营。

阳光从树杈中间漏下，明晃晃洒满一地。我望着树上一个个盎然的生命，突然想到它们的生存是怎样的平凡而又壮烈！橘在别人眼中是一种丰腴之美，但在我看来，橘的美，美在风骨！

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时节，第一颗种子坠入黝黑的泥土。无尽的暗夜带给它更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它谨慎地呼吸，偶尔偷取杂草的根系遗漏的水滴。它咬牙抓住每一个可以萌发的机会，一次次地错过、失去，终于……

稀薄的光影中，它笑了。它第一次懂得，外面的世界。它的第一次突围宣告成功！

雄关漫道真如铁，这仅仅是长征的第一步。撕破暗夜之后，它发了疯似地呼风唤雨，发芽、拔节、抽枝、长叶、开花、结果……无数个挑战等待着它，每一次看似平凡的生长，实际是一场异常猛烈的突围。

一日日的风来起舞、雨来婆娑，无数艰辛铸就了一棵橘树。投之亡地而后存，置之死地而后生。它仿佛身处风云突变的沙场，腹背受敌，千钧一发。然而即使伤痕累累，也要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突围，这场生命的突围，便是一棵橘树的精神历程与价值所在。一棵橘，何其坚毅，在绝境中一次次成功突围，壮哉，美哉！

…………

我摘下一颗新橘。一颗新橘，滚圆滚圆，润滑光泽，橙绿相间，青黄参半，一种饱满盎然的生机孕育其中。它是生命蜕变结的华果，凝结着一棵橘树的血和泪！捧于手心，看它反射出异样的光彩——柔韧的表皮包裹着一颗不甘于平顺之境的心！

我想到我自己，想到千千万万个生命个体。我们裹挟在时光洪流中，顺流而下，囿于命运强加的枷锁，去想我们并不希冀的方向。我们为何不擦亮心灵，溯流而上，碾碎铁链与脚镣，去欣赏上游的风景，如橘一般，完成一次次突围，一次次新生！

…………

恍然间，我几乎不辨方向。

身陷橘林？但那又何妨！勇者，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

我已心存执念，定要突围，延续这橘的品格。

我细听，四周哗然。那是这些可敬的生命吹响了突围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