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总关情——《想北平》解读

老舍的《想北平》是一篇精美的抒情散文，人们之所以爱读它，不仅在于它的立意高远、对比的巧妙、语言的京味，还在于它字里行间激荡着一种真挚淳朴、沁人心脾的情感。而我觉得更主要的还在于它的精当选材，从平凡事物入手，写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画面，抒写自己对北京爱得真切和深沉的主观感情，流露出平民意识。作者以一个普通的北平市民的身份、眼光去写自己熟悉而又是真正触动了自己心灵，引起内心共鸣的题材——平民化的北平的风物人事，一片片思念缓缓流出，又汩汩而去，却又润物细无声，深深打动着每一位读者，一言一语不矫情，没有激情昂扬的赞美，仅仅是沁入骨髓的爱恋，近似平民的审美情趣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写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画面，能够细致入微地写出事物的状态。作者并未追求华丽的语言，雄辩的说辞，抢天呼地、哗众取宠的哭泣和倾吐，而是从内心舒缓、自然流出、蜿蜒而去的自语或对话，也没有渲染、修饰北平的帝王之气和繁华之景，回忆的都是平常的风物和人事，用朴实的语言，白描的手法，细致入微地写出了事物的状态，如“玉泉山的塔影”，“墙上的牵牛，墙根的靠山竹与草茉莉”、直接由城外担来而送到家门口的“青菜、白菜、扁豆、毛豆角、黄瓜、菠菜”和“西山的沙果、海棠，北山的黑枣、柿子”等等，尤其是那“韭菜叶上还往往带着雨时溅起的泥点”、“果子……进了城还带着一层白霜儿”，这些细节描写，多么富有生活气息；再如写到积水潭：“面向着积水滩，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可怕，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短短几句，文字不多，但写景、状物，营造气氛，笔笔到位，如同天成。

写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画面，能够真实地表现北平接近自然的特点。《想北平》展现的是地道的老北京风采，揭示的是世界文化名城特有的内涵。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只有平常得很的“京味”，从他所描写的花草、居民的小院落、青菜、扁豆……中自然地散发出来，美不胜收，妙不可言。北京之美，“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围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美景”，而且“在人为之中显出自然”；北京“也有热闹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极拳相似，动中有静”；北京“是个都城，而能有好多自己产生的花、菜、水果，这就使人更接近了自然”。总之，北京是大都市，却保住了乡野的幽静，让人和大自然保持着亲近。

写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画面，能够真切流露出作者热爱北平的情感。北京是一座古都，是一座帝王之城，但作者没有从帝王气入手选取宫殿、城阁、长安街等显示富丽堂皇、车水马龙的材料，而是从平民化下笔，采撷那些贴近普通百姓、熟悉而亲切的凡人琐事，譬如什刹海的蜻蜓，家家都有的“院子”，各种源源不断上市的新鲜蔬菜瓜果等等。这些片断正是他对当时北平的生动写照；又是对深烙在他脑海中的北平的真切反映。每一段历史，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风景，每一种杂什，老舍先生对它都有一种“像由音乐与图画所引起的爱”，而这正是北平的普通百姓对于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的北平的感情。最关键的是北平的特点令作者心安，回到北平，就像久别的游子匍匐在母亲的脚下一般恬适、平和和满足。而且老舍在写到北平的果子多时，还特意拿了令人产生隔阂的美国橘子来和新鲜上市的带有浓厚自然气息的黑枣、柿子作比。相形之下，那份北平人特有的自豪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读到此处，读者仿佛看到了老舍先生脸上的那份自得不已的神态。作者特别说道，北京虽然也是有钱人的天堂，但“你我这样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仍然可以尽情享受它的美。所以作者花费了大量笔墨，去写北平的物产，写北平平民的日常生活。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这样的叙述与描写表明了作者与北平的亲密关系，他真正融进了它的生活，深入到了它的血肉肌肤之中。如果老舍是北平的一个观光客，即使对北平再喜欢，也不可能有如此细致入微的体验，当然更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字。难怪他在述说北平的种种好处时不禁“要落泪”，禁不住深情地呼唤：“真想念北平呀！”

老舍选取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画面，用细致真切的表述向我们敞开了一个平民知识分子闲雅、安然而热烈的情怀，因为普通，所以众口皆宜；因为入情，所以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