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热

窗外又挂了层珠帘。

“下雨了。”母亲淡淡地对睡眼朦胧的我说。我起身，推开窗，看着那沿着屋檐不断下坠的颗颗晶莹，剔透明亮的雨滴……那是故乡的雨么？

故乡的雨是冷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我欢天喜地地披上外婆的旧雨衣，踩上我光鲜亮丽的小红靴。迎面，冷风阵阵，被巨大喜悦席卷的我却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将母亲叠给我的纸船放入水洼，期待它能够承载着我的梦想驶往到达那不知名的彼岸。但它脆弱不堪，被豆大的雨点击打得摇晃萎蔫，迅速沉没……那时的雨，冰冷彻骨，年幼的我太过稚嫩，默默哀叹我的纸船。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望”的滋味。后来呢？后来我被阴沉着脸的母亲拉进屋中，迎来一顿训斥，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故乡的雨是热的。细雨似纱，又如丝。乡间的泥土因受到它的润泽，到处都黏糊糊的，母亲抱怨个不停，我与姐姐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指着那一片姹紫嫣红，告诉我，这是丁香，那是一串红，而雪白纯净的则是玉兰。我看着那被雨无情打落的花，感到有些可惜，就这么被掩盖沾染，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世间存在过？我仿佛听见那些花儿的悲泣，那时我还未吟诵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趟过泥水，将那些在泥浆中萎靡不振的花捡起，带回家中用水洗净，雪白或艳红的花瓣上沾着颗颗晶莹的水珠，清丽或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院，我将他们分发给玩伴，在雨的小巷中奔跑欢笑，银铃般笑声随着风儿跑，耳边时不时传来大人的叮咛：“慢点跑，别摔着！”于是整条小巷都热闹沸腾起来，就连那从天而降的如丝细雨，都带上了温度，变得温和动人。

故乡的雨是美的。阿公患有风湿，每每下雨，他便不需下地耕作，这可是我最盼望的，在我眼中，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总有那么多引人入胜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我与姐姐总是搬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托着腮，随着他的诉说，或喜或悲。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朦胧了那丛丛绿意，空气似沾了层青翠苍笼，或深或浅。纵使如今我也有着听不完的故事，看不完的风景，却总是找不回当初那份韵味，那抹绿总是浮现于眼前，故乡的雨，是美丽的吧？是醉人的吧？就连那景，那由阿公诉说的故事都因那雨的渲染点缀而变得格外幽美静谧。

假若我能一直不长大，那么我就能永远沉浸在雨的欢乐中，然而谁又能一直不长大呢？每想到此处，我总是想起故乡的雨，那冷的彻骨，那热的和煦，那美的动人……那情的浓郁……

轻柔的雨滴落在我的脸上，我回了神，望着灰蒙苍茫的天，笑了笑，冷与热，不都是故乡的雨么？那美的，却是故乡的情罢了。